正想屈膝,忽听那道原先还不冷不淡的声音带着和气朝她道:“黎姑娘就莫要跪了,便站着听罢。”
黎,黎姑娘?
黎桑张了张嘴。
不对,重点应该是,她为何可以不用跪?
一把年纪跪得艰难的朱秀迎嘴角一抽,心有不满却又不敢吱声。
虞湘垂着头,泛白的唇紧抿着。
几双惊诧的眼偷偷抬起看了看黎桑,又快速垂下。
“公公,黎氏两年前便嫁于我为妻,并非姑娘之身。”
顾谨之还当他不知,拱手解释了两句。
“是啊,我们所有人都跪了,凭什么她不用跪?”顾馨抬起头来,不甘心地喊道。
康奎斜睨了眼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子,冷笑道:“圣上金口玉言,免她下跪。怎么?要咱家替你去圣上面前问一句凭什么吗?”
话音一落,顾馨顿时脸色煞白,哆嗦着连一句不敢都说不完整。
“放肆!”顾沉逍暗暗给她使了个眼色,“康公公面前,岂容你多嘴!”
有了这一出,再没人敢质疑和不满,一个个老实得像鹌鹑。
独留黎桑俏生生地站着,疑惑地眨巴眨巴眼。
肆虐的风雪卷过草木砖瓦,寒风呼啸。
坠在光秃秃枝条上的积雪被吹得颤了颤,终是哗啦一声跌入地下,为本就积深了的雪面添砖加瓦。
而烧着地龙本该温暖如春的明德厅内,此时却是一片冰冷死寂。
就在方才,宫里的太监总管康公公代天子宣旨,列举了曲阳侯世子诸多失德之处。
宠妾灭妻,行止浪荡,不洁自身,有碍观瞻。用大白话说就是,丑人多作怪。
诸如此类,皆是些不算大过,却足以让他抬不起头来的抨击。
而圣旨上另一个被指名道姓的黎桑,则是被夸得天上有地上无。
贤淑良德,才貌兼备,知书识礼,聪颖智慧,什么好听拣什么说。
夸得黎桑一度怀疑,自己是不是曾经在无意间救了那皇帝全家性命。
圣旨最后得出结论,曲阳侯世子配不上完美的黎桑,特准二人和离,各生欢喜。
说起来,康元帝李廷璋写这道圣旨时,段承川就在一旁。
他骂顾谨之骂得尽兴,李廷璋被他感染,差点大手一挥写成特允黎桑休夫。
但到底没有这样的先例。
他感叹了一声,才悠悠落笔。
李廷璋是写得痛快了,殊不知这一圣旨在曲阳侯府引起了怎样的轩然大波。
黎桑这一日可谓是过得大悲大喜,跌宕起伏。
原以为和离无望,还要被迫背一口杀人的大锅。
好嘛,惊喜忽然从天而降,砸得她晕晕乎乎,不自觉微微晃了晃身子。
众人看在眼里,还以为她绝望至极,经受不住此等打击。
顾馨高兴了,看向黎桑的眼神满是解气的快意。
让她傲气,让她仗着世子夫人的身份作威作福。
被皇帝夸了又怎样,还不是要被扫地出门做她那低贱的平民百姓!
除了顾馨,另一个更激动的,莫过于此刻还趴伏在地上的虞湘。
她不敢抬头,怕被人发现她脸上狰狞的窃喜。
脸部肌肉不自觉扭曲,她努力压制住上扬的嘴角,只觉得老天爷都站在她这一边。
黎桑走了,世子夫人的位置,早晚会是她的。
不过可惜的是,这道圣旨没有早些来,她那可怜的孩子倒是死得浪费了些。
这个念头只在她脑海里一闪而过,便销声匿迹。
无妨,不过是个女儿。